伊邪那岐始终没有等到妻子出来,他心急如焚,于是折下木梳上的一根齿点燃。
点燃的火焰瞬间照亮了永世黑暗的黄泉国。
当火焰点燃的那一刻,伊邪那岐看到了妻子。
不过,这个时候的妻子,并没有完全修复好自己身上的伤痕,所以伊邪那岐看到的,是一具爬满蛆虫的腐尸,穿着斑斓的尸衣。
伊邪那岐看到这一幕,瞬间被吓傻了,他也忘记了自己妻子之前对自己的交代,如同老鼠一样仓皇逃离了黄泉国。
伊邪那岐的举动,成功激怒了他的妻子伊邪那美。
明明已经说好了要等待自己整装,可是伊邪那岐却不遵守约定。
伊邪那美很愤怒,她带着黄泉鬼女们在后面追赶。
伊邪那岐逃到名为黄泉比良坂的地方,用大石分隔了阳世和黄泉。
伊邪那美无法离开黄泉比良坂,于是两个人隔着大石愤恨地解除了婚约。
可这位曾经的神灵,因为丈夫的毁约,彻底变了,她变成杀人的恶神,每天要杀死一千个日本人。
为了不让日本的人口被伊邪那美杀尽,伊邪那岐建立了一千五百个产房,每天孕育一千五百个婴儿,日本的人口才慢慢地增加。
看完了介绍后,路泽飞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舞台。
不得不说,这二楼vip包厢的视野非常好,他甚至能够清晰看到风间琉璃脸上的表情。
温暖的金色灯光笼罩了舞台,这象征着舞台从幽暗的黄泉国切换到了人世间,穿着金色长袍的伊邪那岐登场。
伊邪那岐终于出场了,他戴着木雕面具,踏着“折足”,在舞池中走出完美的圆形。
他的口中有着婉转空灵的吟唱声。
他吟唱的是赞美自己三个孩子的诗歌。
他的三个孩子是他从黄泉国归来之后独自生育的,名为天照、月读和须佐之男。
这三个孩子与他的妻子,或者说之前的妻子伊邪那美毫无关系。
伊邪那岐将这三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就让他们帮助自己守护世界。
他让天照统治神之国高天原,让月读统领夜之国,再让须佐之男去统领海洋。
而传说中,日本的三大神器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伊邪那岐把象征太阳的八咫镜赐给天照,把象征月亮的八尺琼勾玉赐给月读,然后将天羽羽斩,赐给了自己最小的孩子须佐之男。
这是非常割裂的一幕。
光明与黑暗的一面在舞台中央被完美展示。
光明的一方,伊邪那岐与自己的三个孩子在尽情的舞蹈着。
黑暗的一方,伊邪那美却在黑色的薄纱帷幕后哭泣着歌唱,素白的人形反复折叠,可见那被遗弃的痛苦是何等锐利,那背叛的苦楚是何等令人揪心。
光明与黑暗的交织,让人看得心里一阵痛苦。
光明与黑暗之间,隔着一层黑幕。
这黑幕象征着被永远隔断的黄泉比良坂。
那堕落黄泉的伊邪那美想要去回忆那场记忆中的婚礼,回忆那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婚礼。
彼时,日本刚刚从大海中浮起,在洪荒的大地上只有一根擎天的玉柱。
这玉柱直通云霄,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站在这根玉柱前面,询问他们的命运。
他们不知道,作为兄妹的他们能否结婚繁衍后代。
命运回答了他们。
命运让他们绕着柱子的两侧走。
从不同的方向出发,在行走的过程中,逐渐忘记自己的身份。m.zaacoo.com
当你们二人绕着柱子走完一圈,然后重新看到彼此的时候,这将是你们的第一次相遇,就当你们之前从未认识过。
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两人遵从命运的提示,开始绕着柱子行走。
当两人再次相遇时,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仿佛真的第一次相遇一样。
伊邪那岐看着伊邪那美,惊讶地赞叹对方是个多么美丽的女子。
而伊邪那美也回应了一句,“哎呀,好一个英俊的男子!”
他们彼此认可,情投意合,于是便缔结了婚约,繁衍了无数的后代。
当初相遇的多么美好,之后的怨恨就会多么深沉。
不得不说,风间琉璃演绎伊邪那美的确演绎得非常好。
他且歌且行,迷蒙的歌声回荡在四周。
似乎只是闭上眼,单纯来听风间琉璃的歌声,都能将风间琉璃想象成一个悲伤的女人。
歌声描绘出了令人揪心的画卷。
被抛弃的伊邪那美无法再回到阳间,她永远沉沦在黄泉之国,穿着尸衣在地狱中歌舞,围绕她的只有枯骨,与无穷无尽的怨恨。
过往的美好在这一刻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在了伊邪那美的身上。
整个观众席上寂静如死。
即便是不懂歌舞伎表演的人,这个时候都会有所触动。
观众席中,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有人在低声啜泣。
那是几位擅长品鉴歌舞伎表演的客人默默地流下泪来。
可能是因为风间琉璃的个人经历,所以那种被人背叛的悲伤,他演绎得是格外到位。
路泽飞看到,身侧的绘梨衣眼眶湿润,虽然不知道小姑娘究竟能不能看懂,但是,小姑娘都已经梨花带雨了,自己一个大男人,虽然看得也很感动,但是肯定是不能哭出来了。www.zaacoo.com
很快就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
此时,整个大厅里面都是无比寂静,无人说话。
所有人都沉浸在刚才的表演中,有人怅然若失,有人悄声耳语,有人低声啜泣,甚至有人害怕流泪的声音太大声了急忙跑去厕所。
服务生适时走了进来,将下半场要表演的项目送到了路泽飞和绘梨衣所在的vip包厢。
依然跟之前一样,一份中文一份日文。
路泽飞接过来仔细阅读了起来。
接下来的故事比起上半场的哀伤,就变得欢快雄壮了起来。
下半场讲述的是须佐之男杀死八岐大蛇的壮举。
而须佐之男斩杀八岐大蛇之后,从八岐大蛇那里取来的天丛云剑,现在就正好在路泽飞的手里。
路泽飞看着介绍。
伊邪那岐最小的儿子须佐之男,是位勇武的少年。
他孤身带着父亲给他的天羽羽斩,来到了一个名为“出云”的地方。
须佐之男在这里遇到了一位名叫奇稻田姬的美丽女孩。
奇稻田姬是一对老夫妇的最后一个女儿。
这对老夫妇一共有八个女儿,其他的七个女儿,也就是她的七个姐姐,都被山一样巨大且有八个头的妖怪八岐大蛇吞吃了。
这个八岐大蛇是山里出了名的极其凶残的妖怪。
它每年都必须要吞吃一个少女。
之前已经吃了七个了,今年就该吃奇稻田姬。
纯爱战士须佐之男,在见到奇稻田姬的第一眼就无可自拔,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真爱去送死。
所以,纯爱战士须佐之男决定站出来,将这个为害一方的八岐大蛇给斩杀了,为当地人除害。
须佐之男也没有做什么太多的准备,他杀八岐大蛇,全靠一个字,莽。
他准备了八坛烈酒,把奇稻田姬变作梳子插在头上,等待着八岐大蛇。
八岐大蛇很耿直地将八坛烈酒一饮而尽,然后便酣醉不醒。
我们的纯爱战士须佐之男趁机用天羽羽斩把大蛇砍作一截一截。
当须佐之男用天羽羽斩砍到蛇尾的时候,他发现天羽羽斩这样的神剑也崩开了一个缺口。
这个时候须佐之男才发现八岐大蛇的尾巴里藏着比天羽羽斩更锋利的剑“天丛云”。
须佐之男把天丛云献给姐姐天照,娶了奇稻田姬。
而路泽飞手中的天丛云剑,那强悍能斩杀死侍的天丛云剑,便是这么个来历。
当然,这个故事肯定是不能带脑子听的,有些细节也没必要去深究。
比如八岐大蛇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去喝酒,而且明明是凶兽,八坛酒就醉了也不科学。
风间琉璃再次登台。
这一次风间琉璃扮演的是八岐大蛇,他在素衣外罩了一件鳞片状的长袍,舞姿跟扮演伊邪那美时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唱词。
场中分外安静。
很快,观众席这边就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的交谈声。
其实,一般来说,在素来讲究礼仪的日本观众中,这种在表演还在进行中的时候,根本不会出现交谈声才对。
只是,这下半场的表演实在是有些奇怪。
这场须佐之男和八岐大蛇的战斗,肯定是一场激烈的交锋。
但是风间琉璃呈现出来的,只是女人和男孩的对舞,完全没有打斗的痕迹。
须佐之男的利剑反复地砍在由风间琉璃扮演的八岐大蛇的身上。
八岐大蛇的身上开始出现伤口,鲜红的染料沿着鳞片流淌。
风间琉璃扮演的八岐大蛇在须佐之男的一剑又一剑之下,最终倒在了舞台中央。
须佐之男跪在他身边高举天羽羽斩,停滞一秒钟后刺穿了他的心脏。
当须佐之男的天羽羽斩落下的时候,场中先是陷入了完全的死寂,继而,从舞台四面八方开始喷出了冰冷的焰火。
在这冰冷的焰火中,须佐之男撕掉风问琉璃罩在外面的斑斓长袍,露出血色的女人。
女人浑身沾染着鲜红的染料,说实话,这种染料清洗起来非常麻烦,一般的演员最多就是把它弄到衣服上。
但是风间琉璃实在是太敬业了,脸上衣服上鞋上,全都是血。
浑身染血的风间琉璃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舞台中央的灯光中,像是一片飘落的枫叶。
窃窃私语的声音消失了,所有人沉默地注视着场中的一幕。
这时,画外音响起,配合起风间琉璃的低唱。
整个舞台被一种幽怨苍凉的氛围笼罩,便如孤魂在井中哭泣:
“倦兮倦兮,鬼骨面君;
来路已渺,回首成空;
断丹浮海,相望孤城;
犹记曰昔年恩重,恨水长东。”
沉默只是持续了短短几秒,就有老人迅速起身,发出长啸般的赞叹声,接着全体观众起身鼓掌,掌声如雷。
直到最终,所有人才明白这《新古事记》新在何处。
风间琉璃呈现出来的结局,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这是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结局,八岐大蛇就是伊邪那美的化身,多年之后她以蛇躯重返人世,就是要报当年被丈夫遗弃的仇,它就是要让当初背叛自己的丈夫付出代价。
可是,这就是像是冥冥之中宿命的安排,伊邪那岐的儿子须佐之男,误打误撞之下,终结了她的复仇之路。
这就是风间琉璃创新的地方,这是一个被抛弃的妻子对丈夫和他创造的整个世界的复仇。
虽然复仇的过程,牵连了无辜,造成了无谓的杀戮,绝对不是正义的。
但是,所有人都看到过上半场伊邪那美受到的痛苦,对于她的复仇,总有人会心生怜悯与同情。
风间琉璃的扮相太美,歌声也太哀凉,愁云惨雾弥漫在歌舞伎座中,所有人仿佛都能被风间琉璃的歌声带动,瞬息穿梭于神话和现实之间。
所有人都被这个亦正亦邪,充满遐想和感慨的结局所震撼到了。
有激动的歌舞伎评论家走上舞台拥抱风间琉璃,嘶哑地赞叹说这是他有生以来看过的最完美的歌舞伎表演,更有女观众冲上来,哭着想要去拥抱风间琉璃,也不知道是真的被这出戏給感动了,还是单纯想要占一下风间琉璃的便宜。
有人同情伊邪那美,可是又没法指责须佐之男的行为。
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命运早就给伊邪那美写好了悲惨的结局。
全场观众泪如雨下,低低的抽泣声仿佛海潮般在观众席中回荡。
路泽飞和绘梨衣离开了包厢,不过,他们并没有离开歌舞伎剧场,侍者将白色的信封送进了包厢,信封里是一枚特别邀请卡,邀请路泽飞和绘梨衣去后台参观。
路泽飞知道,风间琉璃也是想见一见自己的这个妹妹,于是便以这种方式。
不过这样也好,大战马上开始了,在大战之前让他们血亲互相认认门也挺好的。
路泽飞牵着绘梨衣的手,沿着曲曲折折的走廊深入后台。
有穿黑西装的黑道保镖在旁边夹道鞠躬。
这些保镖的胸口都印着猛鬼众的“鬼”字徽章。
绘梨衣虽然不明白这些徽章意味着什么,但是莫名地觉得这些人很亲近。
印有“鬼”字的黄铜徽章在灯下反射着明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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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