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森,你知道在打完仗后,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吗?”

  亚托克斯一边从一具穿着奥斯曼苏丹亲卫军军装的尸体上脱靴子,一边头也不抬的对身边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潘森说道。

  “我想,你的答案就在眼前。”

  “啊哈~

  不愧是我兄弟,一眼就看出我所思所想。

  不得不承认,奥斯曼人的靴子真的太棒了,并且这个鞋码跟我的脚大小差不多。

  你知道找到一双这种靴子,对我来说有多难么?”

  “嗯,我可以理解。

  毕竟我的妹妹对你的一双大脚总是充满疑惑。

  不然的话,你觉得我为何会反对我的妹妹嫁给你?

  不是我反对,而是她不乐意嫁给一个大脚汉,她觉得那种男人的脚臭会给她熏死。

  抱歉,我不是在侮辱你,我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亚托克斯停下手中的‘工作’,站起身来,掐着腰喘着粗气看向潘森。

  “潘森,你现在还能在这里跟我谈天说地,是因为我将你从地狱拉了回来,难道这就是你感谢恩人的方式么?”

  “亚托克斯,如果我让我的妹妹嫁给你,我想足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哦,上帝。

  潘森,你知道么?

  这是你做过的最明智的选择。

  你的妹妹嫁给了全世界最勇敢的人,一名亲手杀死传闻中会吃人的奥斯曼帝国苏丹亲卫。

  看看我脚下的这具尸体,他们可都是从小就开始习练武艺,如果不是枪炮主宰世界,我们希腊人永远也不可能重回伊斯坦布尔。”

  “亚托克斯,吹牛之前先照照镜子,如果你是正面杀死他,我一定会万分倾盆你的武艺,只可惜,你是从背后捅穿了他的脖子。

  苏丹亲卫后面没有长眼睛,我想任何一个男人都能做到这一步。”

  “潘森,这就是战争!

  我只是用战争的方式解决对手,毕竟这里不是竞技场,不流行单打独斗,正面朝向对手,带来的不是荣誉,而是愚蠢乃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至少,结果是你活了下来,这名狗屎一般的苏丹亲卫躺在我脚下,还贡献出一双跟我的脚差不多大的靴子。

  感谢上帝,我爱死这双靴子了!

  无论是瞎眼的亚里士多德,还是暴君李维,都从来没有想过给我们这些勇敢的希腊人配上一套真正的军装。

  我感觉我来到这里不是当一名士兵,而是在充当着奴隶!”

  “不,亚托克斯。

  我们不是来这里当奴隶,而是过来供敌人射击的肉靶子。

  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们的队长头盖骨被子弹掀起来的那一幕,奥斯曼人的火枪威力真的太惊人了。”

  “没错,奥斯曼人的火枪除了威力够大外,我找不到其他任何好处,那些该死的异族人如果愿意把他们手里的精良火枪交给我们,我们绝对可以在奥斯曼人开火前,先打爆他们的卵蛋!”

  “哈哈,或许我们做梦能梦见那一幕,暴君李维的十三军团可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部队。

  他们将一切献给了暴君李维,而暴君李维则赐予他们随意杀人的权力。

  只要他们认为是不正确的行为,都是犯罪!

  上帝都已经成为暴君李维的玩物,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讽刺的笑话,没有之一!”

  亚托克斯和潘森同时沉默下来,直到亚托克斯穿上他那双从尸体上扒下来的靴子后,才闷声闷气的开口道:

  “潘森,我们虽然拿下了伊斯坦布尔的外围城墙,不过你我都知道,我们整个连队已经十不存一。

  这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前面的很多部队,连一名幸存者都没有。

  死在伊斯坦布尔城下的希腊人,比奥斯曼帝国的守军还多!

  至少,奥斯曼帝国的守军有退路可言,而我们后退就是死亡!

  你不觉得,这是暴君李维和瞎眼亚里士多德在预谋消灭我们希腊人么?

  亚里士多德已经将自己和整个希腊共和国卖给了暴君李维,在他眼里根本没有自己的同胞,只有他高高在上的权位,为了他自己的位置,他能做任何事。

  原本我并不相信,但现在我信了,我们被抛弃了!

  最多,在明早发动的新一轮攻势中,将是我们生命的尽头!”

  “亚托克斯,不要这么悲观,如此惨烈的战斗你我都活下来,为何就一定会死亡?

  不能后退不代表我们一定要拼命向前,找到一个隐蔽的位置,我们可以战斗到城墙陷落的那一刻。

  我看到不少希腊同胞都是通过这种方式活下来的。”

  “潘森,如果城墙没有陷落,我们将会被那些凶残的奥斯曼士兵搜出来,然后被一轮子弹打成筛子!”

  亚托克斯揪住潘森的衣领,目光中闪烁着极致的恐惧。

  “亚托克斯,我们现在别无选择,只能寄希望于,暴君李维的部队能一直胜利下去,直到拿下伊斯坦布尔的每一面城墙,杀进中央的皇宫之中。

  到了那时候,你将可以迎娶我那任性的妹妹。

  这一次,我会让她改变对你大脚的不公平看法。

  我的妹妹从小就听我的话,多想一想未来,你才会有活下去的动力。”

  亚托克斯双手一松,一屁股坐在尸体上。

  不是他喜欢粘稠的血尸,而是周围根本找不到一处干净的空地,即便仅仅只是一个落脚的空地!

  希腊人和奥斯曼帝国的守军士兵尸体交错在一起,没人去整理,只有少数希腊士兵在搜寻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受伤的希腊士兵在这里还有哀嚎的权力,反观受伤的奥斯曼帝国士兵,迎来的只有绝对的死亡。

  一队队新的希腊生力军正在从各个城墙破口,以及早已被黑火药炸碎的城门涌入,努力让这里活人的数量超过死人。

  只可惜,这一努力终归无法‘取胜’!

  甚至就连地面上的尸体,都被当作防御用的材料,被刚刚进来的希腊生力军士兵,一具具堆叠在他们需要的地方,组成一道道简易的肉墙障碍物,用来遮挡伊斯坦布尔内城堡垒上,不时打过来的子弹!

  而像亚托克斯和潘森这种赢得胜利的残存士兵,则可以利用战后的宝贵时间,休息恢复自己的体力,或者等待自己的鲜血渐渐流光,从一名重伤员变成一具尸体,然后被当作防御材料堆叠在其他尸体之上!

  没有人给希腊士兵收尸,上级要求在战斗结束后,才可以进行火化,原因则是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处理数量众多的尸体!

  亚托克斯看着一队队开到远处的生力军,目光中的恐惧消退了些许,他望着这里唯一还算得上纯净的蓝天,对潘森说道:

  “我回家跟你的妹妹结婚后,我想要一个女儿,不要男孩。”

  潘森听后微微一愣,这种想法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年代显得十分另类。

  “为什么?恨天小说网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喜欢女孩而不喜欢男孩的父亲。

  如果你想告诉我你对男女性别一视同仁,也不需要用这种理由。”

  亚托克斯笑了笑回道:“因为男孩长大后,只能为他人拼命战斗,死在异国他乡。

  只有女孩,才能陪在我身边,为我扫墓。

  这吃人的世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或许,这次战争结束后,和平就会在希腊降临,毕竟没人能在南欧对抗暴君李维的军队。

  更不用说区区希腊了。”

  “呵呵,若是英国人的军队又一次在希腊登陆呢?

  亚里士多德的疯狂和瞎眼,不就是从那次决战之后开始的么?

  很多人都说,那次决战之后,希腊已经死亡。

  我当时无法理解,拥有数千年璀璨文明历史的希腊民族,怎么可能轻易死亡?

  现在我明白了。

  如果足够悠久的历史文明有用的话,希腊人、埃及人早就应该统一世界了。

  我想,没有那个文明比这两个民族的历史更加悠久了。

  现实中呢?

  悠久的历史文明,只能成为我们自我陶醉的幻想罢了。

  再璀璨的文明历史,也挡不住那些只有区区数百年文明的国家,派遣过来的精锐军队的摧残。

  悠久的历史文明,只会让征服者更加兴奋,因为他们将一个拥有几千年文化的国度,狠狠的踩在脚下。

  我想,在暴君李维眼里,希腊最大的用途就在于这一点。

  曾经的我为自己的斯巴达祖先感到自豪,为我是希腊人感到骄傲。

  现在的我,只想着……活下去!”

  “没想到,活下去对我们来说,也成为拼尽全力才可能获取的东西。

  亚托克斯,或许你是对的。”

  轰!

  潘森话音刚落,他们旁边百米之外,突然传来一声轰鸣,本来就已经破碎不堪的城墙,再次遭到炮弹的蹂躏,唯一不同的是炮弹飞过来的方向是相反的!

  “是奥斯曼人的火炮!

  他们在内城还藏了不少火炮,赶紧躲起来!”

  亚托克斯惊恐的看着百米外被实心炮弹砸的四射飞起的碎石子,将两名倒霉蛋的身体扯成一块血色破布,一把抓起了潘森。

  遽然间,潘森发出一声惨叫,亚托克斯的剧烈动作牵扯到他腹部的伤口。

  那是一把土耳其弯刀留下来的豁口,潘森废了好大力气才没有让自己的肠子流出来!

  “亚托克斯,记住把我给你的信交给我的妹妹,否则你永远别想娶到我的妹妹!”

  “潘森,你说什么?

  你说你之前给我的那张纸是你的信件?

  你啥时候会写字了?

  就算你写了信件,你确定你的妹妹能看懂么?

  她认识的单词还没有我多吧。”

  “白痴!

  难道我就不会找别人代笔么?

  我的妹妹和母亲,就不会找识字的人念诵信件么?www.zaacoo.com

  你的脑子都被奥斯曼人打傻了么?!”

  “好吧。

  不过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奥斯曼人疯了,好多炮弹朝着我们的防区轰击,如果我们猜错的话,炮击结束就是一群挥舞着弯刀和粗管火枪的奥斯曼人冲上来。

  到时候,你会被他们大卸八块的!”

  “亚托克斯!

  我的伤势太重了,不想被我拖累死在这里,就赶紧离开!

  我的妹妹还需要你去照顾!”

  “呵呵,潘森。

  你难道忘了么?

  只要我敢踏出这道城墙,后面那些异族军队就会将我打成筛子!

  我们希腊人,只能死在这里,为暴君李维拼尽生命中的最后一滴血!

  潘森,临行前我想问你一句。

  你是恨奥斯曼人多一些,还是恨暴君李维多一些?”

  周围的炮声连绵不绝,炸碎的石子四处纷飞,不过很快迎来了神圣同盟的火炮反击,这也是亚托克斯还能跟潘森在这里闲聊的根本原因。

  潘森看着如同炼狱一般的周边环境,全身一松,重新躺倒在地,选了个不会牵扯伤口的舒服姿势。

  “从我懂事那年开始,我就知道我们头上有一群奥斯曼老爷,他们对我们希腊人肆意欺辱,把所有的税赋份额都划到我们头上。

  我们村子里威望深重的长老,在面对奥斯曼人的税丁时,只能跪在地上汇报。

  每一次奥斯曼人来到我们村子,我都要想方设法将我的妹妹藏起来,再把她的脸抹黑到我都认不出来的地步。

  所以,我恨奥斯曼人,我渴望希腊民族的独立,曾经也对亚里士多德有着无与伦比的崇拜之情!

  是亚里士多德,让我明白了什么叫民族,什么是自由和平等,同一个民族的人,就应该团结起来对抗外敌!

  当然,也是亚里士多德让我明白,生在一个软弱可欺的民族中,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奥斯曼人也好,暴君李维也罢,都是希腊人的仇敌。

  亚托克斯,你面对仇人的时候,还会考虑哪一个仇人更该死么?”

  “潘森。

  你说的没错,但我们现在正帮助一个仇人跟另一个仇人厮杀,乃至献出生命!

  我!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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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