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兼并。
这个词朱元璋可是一丁点都不陌生,且他自幼就经历过这种事。
家里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田地,而且跟随他造反的许多人都是这样的情况。
他这么多年执政的理念也是在劫富济贫。
确保小民都能有田地活的下去。
从而子子孙孙给他大明缴纳赋税,一直延续到千秋万代。
“如今大明拥有田地近四百万顷,其中官田十之一二,其余都是民田,屯田也将近四十万顷。”
王布犁瞥了朱元璋一眼:“陛下,怎么突然就多出了四十万顷田了?”
这个数据是今年朝会的时候,特意总结出来的,田地数有所增加。
“这四百万军田是由五军都督府所掌控,并没有报道户部。”太子朱标给解释了一遭。
按照朱元璋谨慎的性子,全国的土地由行政和军事两大系统分别管辖。
如此才能保证军事机密不被他人所知晓,为了保证军事秘密,朱元璋是打算把这些田地寄挂到湖广、河南等布政司名下的。
“九年前统计出来的人口朕记得是五千多万人。”朱元璋摸着胡须悠悠道:
“明年咱再差人统计一二,看看是否增长了一些。”
“陛下此言大善。”
王布犁再次吹捧了一波:“如今国内战乱基本已经平息,百姓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会让人口往上涨。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南方大户隐匿人口,淮河以北,土无定亩,以一望为顷,故多欺瞒田粮,
长江以南,户无实丁,以系产为户,故多有脱漏户丁。
北方地旷民稀,什九务农,承租占田,丰多不售。”
这下子轮到朱元璋父子两个颇为惊诧的看着王布犁:“你是如何知道的?”
“在江宁县充任过的小吏等被调往外地做事的事情,陛下也是知道的吧?”
朱元璋轻微颔首,他是看出来王布犁带出来的一些吏员不错,顺便给他们提提职,往外走了一遭。
“他们发现了这种问题,给我写信询问该怎么整治。”王布犁耸耸肩说道:
“我是安抚他们暂且不要妄动,尽可能的多加了解,免得人在外地为官无依无靠直接被人给搞死,等待朝廷的命令。”
“还是你谨慎。”
朱元璋评价了一句,如此是附和王布犁一直以来的性格的。
他所言的那些事情是有的,就是不知道有多少。
“南方地窄民稠,众饶经营,非有力家,不能买田,亩值几金,甚至一十二金,但有水利,岁可收几石,北地无论中下,其价其产,与南悬绝。”
朱标也补充了一句:“按照妹夫的说法,南方丁差,一户每数十人,才出一丁应役,十年才轮当一差。
北方丁丁著役,年年当差,力差苦役的情况很多。”
“总体而言,北方人口虽有人为迁徙的增加,但土地产出对于南方而言,还是极为低的。”
这几年鼓励南人北迁充实人口的事情,进展一点都不好。
朱元璋借着整治胡惟庸的案子,直接搞了不少人发配到北边去屯田了。
“南方田地更加成熟,水利也颇多。”朱标悠悠的回忆着大明这些年的成果:
“洪武元年,修和州铜城堰河,足有二百余里,四年,修广西灵渠三十六陡,可灌田万顷;
八年,修复陕西泾阳洪渠堰,可灌溉泾阳、三原、醴泉、高陵、临潼诸处方圆200余里的土地;
九年,修复四川都江堰。”
至于更多的华北地区兴修水利之事,目前实在是少有。
朱棣一下子就感觉兴修水利没他华北平原什么事。
明明地点也不错,奈何以前大多数被蒙古贵族给弄成草场了。
连大都等地的粮食也是靠着江南供应的。
“大明目前的水利兴修多是小规模的,如此也能惠及更多的百姓。”
王布犁悠悠的道:“接下来就是勘察北方的地形,进行兴修水利,只有种田能够活下来且有盈余,南北方差距不至于过大,那都是极好的。”
“不错。”
朱棣对于王布犁的建议是非常满意,在北方兴修水利,他获利也会更多,就算将来那啥,也不至于手头过于短缺。
兴许就能积累起更多的资本同朱允炆对抗,用不着过于深入冒险了。
只有弱者才会不断的盘算,因为一般情况下输不起,没有重开的机会。
“耕牛还是不够多。”朱棣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他也是差人去摸底了。
“牛的事,短时间内是没法搞出来的。”朱标摇摇头,他一时间也很是为难。
北方目前熟田还是太少了。
“还是发挥工匠的本事,制造出一些可以替代出耕牛的木牛。”
“木牛流马?”朱棣忍不住大笑出声。
“倒是可以试一试。”
朱标连连颔首,在耕牛不足的时候,制造出木牛用来代替耕牛,方便百姓耕种,那也是极好的。
“嗯,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天下若是有能工巧匠的话,朕还是要征集给与奖赏啊。”
朱元璋也赞同王布犁这個办法。
毕竟想要让耕牛变得充足实在不是一件能快速办到的事情。
就算是此番偷袭和林,把他们的人都给包围起来,俘获不少,那也不能有效的填补空缺。
若是能大规模制造出来代替品,还是能有效缓解耕牛的稀缺。
“你这个法子怎么没早点想出来。”
王布犁摊手笑道:“陛下,因为我以前没想到啊!”
他接触的都是机械化的那种,即使是小时候用耕牛,那也是模糊的记忆了。
在大明搞机械显然是非常不现实的。
“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土地兼并之事,其实朕也一直在预防。”
说到这里的时候,朱元璋是有些骄傲的:
“咱锄强扶弱,这些年对江南富户豪强进行了集中的打击,三吴巨姓或死或徙,无一存者,如此高压之下,宋元以来遗留下来的豪强地主势力受到了很大的削弱,土地兼并之事极少发生。”
王布犁也是颔首,可以说江南这批人被老朱没少搞了。
“陛下,其实对于地主是否过于优厚了?”王布犁又提了一嘴:
“他们是极快成长起来的,尤其是当今陛下的政策对他们宽厚一些,后面的天子对他们也款或一些。
如此一来,便直接也有了宋元遗留下来的那些豪强实力了。
在乡间那就不是官府的人说了算,还是他们这些地主士绅说了算的。”
朱元璋颔首,这是无可避免的。
尤其是大明中后期土地兼并极强,许多人都没什么盼头开始造反了。m.zaacoo.com
朱元璋是亲眼见识过的。
再加上士卒毫无战斗力,屯田制破坏,哪还有什么平叛的实力啊?
“这么说,你也不同意咱先前定下的官员不能下乡的政策?”
朱元璋当即反应过来王布犁话里的意思。
“此乃一刀切,实在是太过于武断。”
王布犁轻微摇头:“况且许多乱民都是从乡村里出来的,陛下也是如此,更应该重视这个方面,陛下制定出来的里甲制也会破产。”
朱标叹了口气:“可是一旦允许官员下乡,那就又给他们欺压小民的机会,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朱元璋也被王布犁给搞沉默了。
实在是他说的这个问题,自己目前没有什么想法可以解决。
当真是难为他了。
“虽然朝廷对于水利很重视,但是许多近水的田地多被豪强给占据,小民若是想要用水,还需受制于人。
那百姓都没有多少收成,因为活不下去导致田地被豪强给收走,他们沦为佃户。
大明实实在在的损失了人口,他们岂能给大明继续上税啊!”
这种事朱元璋也是十分的难受,他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说出来自己对这些事情的担忧。
因为在他死后,许多事都不按照他预设的路去发展,实在是让他很是窝心。
现在王布犁不过是把事给提前说出来了,问题堆积压迫着他十分难受。
“朕也不是一个聪慧之人,唯有勤勤恳恳才能不负这江山。”
朱元璋是在儿子女婿面前第一次表露出来他不是全能的。
朱标极为不解,他颇为惊愕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朱棣摸了下自己的鼻子,选择闭嘴不言语。
“陛下,你终究肯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普通人了。”王布犁放下手中的冰阔落,瞧着朱元璋:
“或许是你背负的太多,什么事情都想要弄成百年千年的政策,但是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毕竟人是最不好控制的,连陛下都亲自废除了延续千年的丞相制度,又何况后人呢。”
王布犁这番话算是说进了朱元璋的心坎里。
他从一个普通人走到这个位置上,一直都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放松,更想着让子孙后代好好继承他置办下来的家业,所以要穷尽心思,制定出来许多政策。
意图把所有人都限制在这个框框里,让天下人都跟随他的意志去走。
奈何无论是他的子孙还是百姓,都没有按照他所料想的那样去走。
这就时长让朱元璋感觉自己是在做无用功,但他又不想停下来,或者说是很难停下来去思考。
妄图把自己埋在浩瀚的公文当中,劳累自己的身体,麻痹自己的精神。
免得去想他的所作所为,都被后世子孙给丢弃。
朱元璋这辈子经受过很多考验,王布犁也没说什么劝谏的话,只是说他背负的太多了,一下子搞得他泪目了。
毕竟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杀人的快刀。
“布犁啊。”
朱元璋强忍着没有去擦自己眼角的泪珠,只是轻声道:
“朕确实愿意为大明背负很多事,可是朕想要相信人定胜天,奈何咱的一些设想多是不被认同。
所以朕也不知道要如何去更好的治理国家,让百姓的生活往上提高,咱大明也能进入盛世。”
王布犁听出来朱元璋的声音略微有些哽咽。
朱元璋的心酸苦楚很难会对旁人去吐露,他作为天子,是要有时刻保持帝王威严的。
堂堂天子落泪,谁会相信他朱元璋会为臣子流泪啊?
真以为他是刘邦的后代啊!
老刘家对于这一套流泪收买人心的手段,属于是拈手即来。
哪像老朱这种皇帝,在他眼前砍死那么多人,都很难落下一滴泪的。
“陛下是有着自己的政治追求的。”
王布犁也没去盯着朱元璋流泪的样子,当然了在这种昏暗的场合当中,也很难发现。
“这是一件好事,若是陛下真的如同昏君一般,我早就逃离此地了。
只是陛下给自己设立的目标太高了,即使的蹦起来也很难够到,又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结果,产生挫败感是很正常的事。”
王布犁瞥了一眼旁边正襟危坐的朱棣:“纵然是天子,那也是普通人会生老病死,会有各种情绪,我们都是一样的。”
朱标当然知道王布犁是有资格说这种话的。
人生在世,哪个人身上不会背一些事情?
“朕可没觉得朕变老了。”朱元璋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朕还年轻的很,有很多年可以活着,自然就可以为大明做许多事出来。”
“南方田地整治的差不多了,今后要把重点放在北方上面。”
朱元璋等着泪水干涸后,又极快的收敛自己的情绪:“如此一来,大明南北差异逐渐变小,北方百姓也会更加归心于我大明的。”
“父皇英明。”
朱棣率先表态,又汇报自己的事:
“我已经差遣属官去北平周遭去调查,发现了一些屯田上的弊端,我正准备着手整治一番,决不能让一点苍蝇屎坏了一锅粥。”
“嗯。”www.zaacoo.com
朱元璋对于朱棣主动表现自己很是满意,若是历史不能被他扭转,那将来大明的皇帝还得是朱棣。
就是不知道老四他打天下的时候表现出来的能力让他十分看好,就是不知道坐天下之后,老四这个皇帝当的表现如何?
最重要的是朱元璋现在是有些不敢带着朱标瞧着朱棣登基后的画面。
毕竟目前永乐就是老四的年号,这事标儿还不知道呢。
朱元璋也没打算要透露给儿子。
王布犁瞥了朱棣一眼:“你初到北平,还是要多加了解各方信息,免得匆匆出手,被人给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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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