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莼的步伐稳且快,许多人还不曾看清过她的面貌,就只能远远凝视着她的背影。
裴白忆的心里很少有失落、怅然之感,她的世界黑白分明,一片澄澈,从不知何为迷惘、无望。她是最了解赵莼这种人的,在修士漫长的岁月中,众生万物都是过客,而踏行在这条路上的人走得越快,过客的脸貌就会越发模糊。
她却不是追逐之人,因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所以在两人的路径有了交集之处时,裴白忆将之视作一种机会。
“既是道友相邀,那就请吧!”
赵莼拂袖一甩,便将长烬拿在手中,她迎风而立,急风卷动她额前碎发,并把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在旁人眼里,此战或已早早分出胜负,并无任何悬念可言。但裴白忆仍旧站得挺拔,像一株峭壁崖边的青松,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二人默立半刻,身形几乎是同是而动,裴白忆飘忽若影,踪迹难辨,赵莼则身化惊鸿,如疾雷闪电破开长空!
两柄玄黑长剑相接一处,顿见火光四溅,须臾后又随两道身影去了百丈之外,剩漫天剑气交织碰撞,形若一场春雷炸响,爆鸣声接连不断,而暗红与银白的剑光密集难分,实叫人应接不暇,看得一众修士心驰神往,赞叹不已!
在剑与剑的交锋中,两人好似回到了当年的天剑台上,周遭也是这般云雾缭绕的景象,只闻长剑铮鸣,而不见半点杂音。
她们忘乎所以,体内真元几乎分毫未动,只以短兵相接,以见金石之利。
赵莼的剑快得惊人,早已不是肉眼可见,只是众人此时才惊觉,他们以神识所能观见的残影,亦不过是她剑刃上流转一瞬的光。
裴白忆眉头微皱,半边身体都因那剑上反震回来的力道而微微发麻,她与郑赟交手时,便曾见识过重剑修士的剑势,而今看赵莼的剑,比那郑赟竟是犹有胜之。
只是郑赟之剑她能避而不受,面对赵莼却不能如此。
对方的剑太快了!
裴白忆目光凝重,挥剑与赵莼相斗时,已然无法辨出剑来的方向,她只能靠直觉来反应,并不得不随着赵莼的剑势而走,赵莼要她接住这一剑,那她便能接住。
若赵莼不愿——
铮铮!
裴白忆猛然向前倾倒,手中长剑险些脱手而去,她转动手腕将长剑握紧,一抬眼时,赵莼已是身形微动,退至三十丈外去了。
她没有半分犹豫,立时运力震碎法剑,便疾驰往赵莼近身。寂灭剑意肃杀萧败,伴得一股死寂苍茫的幽深气息,裴白忆横开双臂,数百枚碎剑径直被她拉开,从暗沉炎焰中穿云破空,带起道道火光,绵延出赤红长线。
其势若白虹贯日,不可阻挡。
只是赵莼未动。
她将长烬持在鼻尖之前,透过漆黑光亮的剑刃,看到自己平静淡然的眼睛。
像洪流倾泻。
这是裴白忆在那一瞬间的感觉。
赵莼的剑意来得悄无声息,却又威重不可承受,一枚枚碎剑轰撞上去,好似羽毛拂过沉重的巨石,坚不可摧,让人有徒手不能撼岳的无力感。
寂灭剑意很快便被这股壮阔伟岸的势所推开、所压散。
裴白忆心中一闷,尚未倾尽的剑意被此势阻下,于她而言便好像一双大手扼住了咽喉。
碎剑如无头苍蝇般,被冲撞得倒飞出去,它们旋飞乱舞,四处离散,待裴白忆稳下身形将之召回,才开始向内聚合,重新凝作一把玄黑之剑。
她侧过身去试探那股剑意——
锋锐、清冷、肃杀!
这都是属于太乙庚金剑意的气息,裴白忆在万剑盟悟道时,曾多次在太乙金仙的剑阁中感受到同样的气息。
但眼前剑意又似乎不止于此。m.zaacoo.com
它暴戾、阴沉、择人而噬。
像嘴角带血的凶蛮巨兽!
赵莼在天剑台时的剑意,绝不与今日相同!
裴白忆心中微动,立时抬眼看向对面的人,她抱剑站在天地之下、剑意之中,那股暴戾的气息环绕在她身侧,又是如水如烟般的温驯,如同以她为帝君,彻底臣服在她剑下。
原来是这样。
裴白忆微微瞪大双眼,在她寡淡冷冽的面容上,出现了寒梅一点的讶色。
赵莼不是太乙庚金剑道的追随者,她是自己剑道的主宰者。
她真真正正地走在了人前,迈出了天下剑修所朝思暮想的那一步!
“是自创剑道!”
谢净一掌拍在了阑干之上,双目中爆出一阵精光!
身为剑道修士,她怎可能没见过太乙金仙的庚金剑意,而今日这剑阁之上的诸位长老,心慕太乙金仙道法者,不说十之八九也有十之七八。大千世界内能修成庚金剑意者,虽可说是寥寥无几,但要说参悟过庚金剑意的人,那便就比比皆是了。
只若对此剑意有过几分了解的修士,都能看出赵莼之道,实已与庚金剑道有所出入。www.zaacoo.com
她比庚金剑道更为暴戾难驯,更为煞气阴森,让在座有些修士,不得不为此联想到了一个人——
上代大道魁首,斩天尊者朝问!
其人为杀戮剑道大成者,一身杀伐煞气浓烈无比,叫人望而生畏,为之胆寒!
而今日赵莼之剑意,正就有庚金剑道的肃杀清冷,与杀戮剑道的凶悍暴戾。
“她定是取了剑仙人之道法,与曾经斩天尊者的剑意,从而得了自己的道!”谢净在剑道上的嗅觉与见解,实则已经胜过许多一玄长老,此刻她大手一挥,便就为今日之事落下定论!
“她好大的胆!”有长老怒睁双目,柳眉一竖,斥道,“她怎敢化剑仙人道法为己用,简直不知所谓!”
又有长老手下略一用力,就从颌下扯断了几根白须,忍不住仰天长啸道:“天下憾事,无过于赵莼投于昭衍门下,未入我一玄之中啊!”
“要说大长老也是位剑道大能,且又和亥清有几分交情,你看能否请他出面,将这赵莼迎入我派门中?”
“算了吧,大长老可未必打得过那尊凶神!”
剑修说话向来直接,这些长老多也是直率坦诚之辈,而听恩师被人提及,谢净只得轻咳一声,身后又霎时归为一片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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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