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见了宜城县令,告知对方刘表即将抵达宜城,让他在宜城收拾停当,准备迎接刘表。

  宜城县令李铮立刻应允:“掾史放心,此事本县自会安排妥当,刘使君若至宜城,宜县上至本县下至小吏皆必当尽心竭力相辅使君!”

  刘琦微笑道:“县君有心了,另外还请县君派人前往襄阳县和江陵县,知会两地县令,送南郡户籍造册及各县军职名册来宜县。”

  刘表身为监察官,审阅这些资料也是监察职责所在。

  “这个自然。”李铮满口答应,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李某有一事不明,还请掾史赐教。”

  刘琦很清楚李铮想要问什么。

  “李县君是想知,为何刘使君来荆州上任不入他处,偏偏要来宜城?”

  李铮有些尴尬的笑了……这年轻掾史猜的还真准。

  “还请掾史赐教?”

  刘琦四下看了看,见县吏都站的较远,方将嘴贴近李县令的耳旁,低声道:“刘使君上任,不往他处,反倒来宜县的原因……”

  “嗯、嗯!”李铮的面色略显激动,表情越发凝重,聚精会神地等待下闻。

  “某不甚清楚。”刘琦淡淡的将下话说完。

  李铮激动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僵硬且尴尬的笑容。

  不清楚你故弄什么玄虚?

  ……

  就这样,刘琦以刺史掾史的身份,住进了宜城县衙。

  从山阳郡到宜县,这一路上刘琦基本都是露宿荒郊,再加上他的骑术比较一般,一路上耽误了不少行程,风餐露宿,很是辛苦。

  从山阳郡往荆州来,路过的大县还好,可若是途经一些偏僻的乡、里之地,那一幕幕的惨景却实是让刘琦感触颇深。

  郊野路旁时有被野狗啃食的人尸,露遗骨于野。

  因饥荒而流离的灾民成群结队,数目庞大令人发指。

  也有浮尸漂浮在水源河道,招蚊纳蝇,腐烂发臭,极易引起瘟疫却无人问津,盗贼猖獗,然各县的门下贼曹与县停却甘于作壁上观,任其滋生……

  在那一个个宿于荒郊的夜晚,这些场景往往会出现在刘琦的脑海中,像幻灯片一样的来回闪过,让他无法安枕入眠。

  这就是这个天下的现状……街陌荒芜,残破无所资。

  夜晚睡不好,而白日间长时间的骑马又使得他大腿里侧的肉被磨的出血掉皮,脱亵裤时刮的生疼。

  如今终于见到了床榻,刘琦心满意足,他仰头向着床榻上一躺,惬意地念叨了句:“舒坦。”

  刘磐可没有刘琦那么自在,他在原地转圈,忐忑不安。

  伯瑜如何这般心宽?他适才扯下了大谎,自己莫非不知?

  刘磐走上前去,将刘琦从床榻上硬是拉了起来。

  “你做什么?”

  本想好好睡上一觉的刘琦皱起眉,看向不知发什么邪疯的刘磐。

  刘磐将自己壮硕的身躯向前探了探,黝黑的脸庞几乎都要贴在了刘琦的面上。

  “伯瑜,你可知你适才与那李县君说了什么?”

  刘琦皱起眉,道:“说了很多,兄长问的是哪一句?”

  “你适才说叔父他数日后便可到达……”m.zaacoo.com

  “嘘!”

  刘琦用食指挡了挡嘴唇,然后冲着门外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需防隔墙有耳。”

  刘磐止住了话头,转身走向门口,轻轻打开一条缝隙,仔细的瞧了瞧,又来到窗边观察许久。

  好一会,方见刘磐转头回道:“外面无人偷听。”

  刘琦放心了,道:“我也只是谨防万一,兄长有什么话,问吧。”

  “伯瑜,你今日见那宜城县令,言叔父这几日便至荆州,可你我皆知,叔父眼下尚在雒阳,两三个月也不见得能到,今日之言岂不是诓骗那县令?”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却听刘琦笃定说道:“我诓的就是他!”

  没曾想刘琦居然会这般回答,刘磐吃了一惊。

  “你诓他作甚?”

  “诓他,是为了看看,荆州五大家族对父亲来此,持何态度。”

  “嗯?”

  谎报刘表的行程,和试探五大宗族的态度……这俩儿事刘磐怎么看也没看出有关系。

  “伯瑜,莫不是耍笑于某?”

  “我闲来无事耍笑兄长作甚?”

  看着刘磐疑惑的表情,刘琦耐心地解释道:“兄长,这宜县乃是襄阳在南方的门户,两地相距不足百里,那五大宗族的本家宅邸皆在襄阳,宜县这么近的地方,焉能不受五族掌控?”

  刘磐皱起眉,仔细地想了一会,诧然道:“伯瑜的意思,那李县君是五大家族的人?”

  刘琦淡淡笑道:“或许说他是五大家族的狗更贴切些,能在离襄阳这么近的地方优哉游哉的当县令,自然是他们有些关联的。”

  刘磐有些回过味来了:“你说叔父不日将至……是猜到那李县君会将此事告知五族?”

  刘琦正色道:“正是如此,而我们只需要看看五大家族对这个假消息会如何应对,便大概能推算出他们对父亲任荆州刺史抱何态度。”

  刘磐恍然大悟:“不想你竟深思至此!”

  刘琦起身走到窗边,再次确认窗外无人后,低声道:“眼下他们只知道你我入了宜城,却不知咱们在城外密林中,尚有三百族中私士,这些私士都是兄长一手操练的,本领如何?”

  一说到自己带出来的兵,刘磐的脸上就流露出了得意之色。

  他用力的拍着胸脯,自信道:“伯瑜,非我夸口!别看你智计远胜于某,但论及调教私士,在咱族中为兄敢称第二,便无人可为第一!”

  刘琦满意的点点头。

  刘磐不是那么没谱的人,他敢这么说,就说明这三百私士可用。

  “兄长,一会麻烦你潜伏出城,从咱们的人中挑选些精干之士,让他们去襄阳打探五大宗族的动向,随时回报。”

  刘磐站起身来:“我这便去办。”

  “千万小心,莫被那县令的人跟踪了。”

  “哈哈,放心,为兄好歹也是族中第一武人,宜城的些许县吏,跟某不住!”

  说罢,便见刘磐迅速的开门离去了。

  望着刘磐消失的背影,刘琦长吁口气。

  刘磐军略上有一定才能,然其秉性却略微直率。

  不是说腹黑就是好事,但从今往后,山阳刘氏将在荆州面临各种大风大浪,多点心眼还是有助于在乱世中存活的。

  刘磐缺的心眼,只能靠刘琦替他长了。

  ……

  刘磐潜伏出了宜城,前往城北的山林中去找他麾下的那些族中精壮。

  同时,宜城县令李铮也是火速书信一封,命人持简牍往襄阳,去见他暗地里的金主——荆州五大宗族之一的张氏族长张方。

  张方接到信后不敢怠慢,立刻请另外三大族长蔡瑁、蒯良、贝羽到其府邸一聚。

  至于苏氏族长苏代,眼下人在长沙任郡守,由其弟苏焕代其出席。

  五大宗族的族长见了面,各自寒暄之后,张方便将事情引入正题。

  “诸君,新任的刺史掾史已至宜县,知会宜城的李县君,言刘表正奔荆州来,要在宜城落脚,诸公以为此事如何?”

  张方的话音落时,其余四位族长都低头沉思。

  不多时,却听贝氏族长贝羽道:“昔日刺史王睿在任时,对吾等颇友善,荆州各郡盐铁漆器的买卖,亦是咱们各家与官府同营,其可谓颇识时务……就是不知道这刘表,是否也能像是王睿一样通晓事理。”

  苏氏族长苏代之弟苏焕言道:“以在下度之,怕是未必。”

  几人一起看向他。

  “苏公何出此言?”

  苏焕慢悠悠地道:“那刘表可不是王睿那般的软弱之辈,此人在京师任北军中侯之职,监察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营两千石校尉,如此重职岂庸碌之人所能任?此人若来荆楚,怕是不会任凭吾等钳制,各家在郡内的盐铁之利,怕是需还于郡内了。”

  蒯氏族长蒯良道:“苏公之言,未免武断过甚吧。”

  苏焕道:“非某蓄意猜度,只是这刘表乃汉室宗亲,曾历党锢之变,早年亦曾参与太学生清议,乃士人中之佼佼,算是久经风浪,当年那些党锢事中的清流,哪个不是愚固之士?依某之见,还是早做决断,勿让此等人物来荆州为妙。”

  张方和贝羽听了这话,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蒯良问道:“不知刘表之事,是何人告知苏公的?”

  苏焕道:“在下孤陋寡闻,但家兄毕竟暂代长沙郡守,颇晓朝中诸事。”

  蒯良的表情不见喜怒:“那苏氏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苏焕看向蔡瑁,说道:“德珪贤弟的姑丈曾为先帝股肱,不知可否咨得刘表之底?”

  五大宗族之中,蔡瑁乃是最为年轻的家主。

  但正因为年轻,同时也是进取心最强的一位。

  而蔡瑁的背景也深厚,和普通的豪族不太一样,倒是偏些士人流派……他的姑丈张温正如苏焕所言,昔日曾任太尉、卫尉等高职。

  有进取心归有进取心,但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蔡瑁还是能拿捏的清。

  “承蒙诸君看重,然蔡某与姑丈平日里少有往来,雒阳诸事,当下皆为董相一手把持,恐非姑丈所能细询。”

  苏焕长叹口气,道:“那便只有一个办法了……”

  说罢,便见他用手指蘸水,在桌案上画了一条细细的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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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