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还是高天观吧。高少静已经喂了江神,你以后就叫高尘静。”
我一锤定音。
高少静定定凝视大江良久,轻声道:“尘心洗尽归真意,静气凝来悟道源。”
我说:“我在崇明岛结识了两位楼观道的前辈女冠,通达透彻,尽得道中真义。有位叫素怀的前辈说,道法自然,这人也是自然一点比较好,你不够自然,便总欠着些火候。回头我给你介绍一下。”
高尘静道:“能同前辈高道学习,自然是好的。歇够了吧,该干正事了。”
我说:“你先拎他下去,我找人收拾下手尾。”
高尘静一点头,也不多说,拎起乌行道跳入大江。
我步上街路,找了个公共电话,给张宝山打过去。
虽然大半夜,可铃声只响了两下,便被接起来,传出张宝山带着疲惫的沙哑声音。
“张队长,我是惠念恩。”
“惠道长?有什么事?”
“江北口江滩这里,有些人倒着,有枪支,还有被绑架的人,需要处理一下。”
“我这就过去。”
“不是你们区的,你直接过来?”
“我调市局来了。”
“恭喜了。”
“姜主任给运作的,她说在你这里得了好处,你唯一的要求是她办事带上我,先把我提到市局,然后再借调她那里帮忙。惠道长,谢谢你,不过我不会给你们地仙会提供任何便利。”
“张队长,你想多了,跟姜春晓提你,是因为我不能白给她好处,过后会被她纠缠不清,可我又没什么需要她做的,便顺嘴提了你。这是为了给我自己了结承负,不是想用这好处来收买你。我惠念恩做事讲道理,向来光明正大,如果真需要你帮忙,也一定有你拒绝不了理由,绝不会用这种小恩小惠来收买,那是侮辱你,也是侮辱我。”
“那就好。”
我挂了电话,返回江滩,把人蛟的脑袋砍下来拎着,跳入大江,来到人蛟在江底的巢穴。
一上来,就见乌行道被扒得精光,吊在空中,身周密布牵丝,轻轻一晃,就在身上割开一个小口子,才这么会儿功夫,就已经割得满身是血。
高尘静坐在一旁的地上,正慢慢擦拭着他那柄如虹般的长剑,见我到来,便说:“是个硬汉子,什么都不肯交待,我准备试试牵丝凌迟之术。你要再问问吗?”
我坐到地上,人蛟脑袋放身旁,道:“不问了,你割吧。”
乌行道大惊,叫道:“你倒是先问问呐!”
我说:“还得分人问才能说吗?那你先说说地仙府的事情,你们这个地仙府是个什么情况,有多少人,山门在哪里,搞这个九九虚子炼真龙局的目的是什么?”
乌行道说:“这些不能说。”
我点了点对,对高尘静道:“你割吧,我学习一下,这手法你之前没教过我。”
乌行道大叫:“等会儿,我有话要说。”
我不答理他。
高尘静轻轻一弹手指,两道牵丝交错一闪,便把乌行道胸口切下一小块精薄的皮肉。
乌行道叫道:“别切,别割啊!”
我当没听到,赞道:“好手法,之前怎么不传我?”
高尘静道:“这个手法太过残酷,不合正道精神,你看着也不像什么正人君子,传给你就等于是助纣为虐。”
我说:“老君观创出这手法,难道就符合正道精神了?”
高尘静道:“当年老君观有一位前辈,入道之前在朝廷做刽子手,后来看破红尘,拜入老君观,将家传的斩首、凌迟手法,融入牵丝戏法中,别创了这一脉手法,虽然残酷,但确实杀伐无双,也就传了下来。我要下杀手的话,只一弹,就可以一次从他身上切掉一百余片皮肉。”
他说着举起右手,展开五指,准备演示给我看。
我们两个说话的时候,乌行道一直在喊“别切”,眼看着光这么喊没用,高尘静真要动手,急道:“我不是不想说,是只要说了地仙府的事情,立刻就会死!你们抓了我是为审问情报,我要是这就死了,你们不是白忙活了?除了地仙府之外,别的我都可以说啊,你们可以问我点别的。我知道的事情很多,肯定对你们有用。”
高尘静举着手不动,只看向我。
我便问:“除了地仙府的事情,你还能说什么?”
乌行道说:“我能说的多了,比如这金城还有一个地仙府的真人,虽然我不能说是谁在哪里要干什么……”
高尘静道:“这跟没说有什么用?”
乌行道说:“怎么没用,你们可以提防啊,可以顺藤摸瓜啊,我要不说,你们不知道,这个人就可以一直在暗中暗算你们。”
我说:“我知道是谁。”
乌行道一呆,“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在金城潜伏了五十多年,从来没有露过面出过手,就算是联系的手下,都不知道她是地仙府的真人。”m.zaacoo.com
我对高尘静说:“你要是没什么问的,他就没用了,给他个痛快吧,我们正道大脉不能像外道术士那样以折磨人为乐。”
高尘静问:“外道术士的话,会怎么折磨他?”
我说:“外道三十六术,每一术中都有折磨人的手段,就比如说最下等的拍花迷魂,可以借迷药让人产生幻觉,仿佛全身无时无刻不处在火烧冰冻刀割之下,你用凌迟术,一遍用完,他就死了,可用迷魂致幻,就可以重复一遍又一遍,还能花样翻新,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给你演示一下,完事再除掉他。”
乌行道立刻说:“你们看过水浒传吗?梁山全伙有一百零八位好汉,还排了座次,占据世外水泊之地,打起造反旗号,要替天行道。后来朝廷招安了他们,派他们去打方腊,不过方腊势大,造反成功,好汉们大部分躲回水泊梁山以待时机,小部分潜伏四方。后来蒙古来了,方腊眼看着要完,好汉们便准备重新出山了。”
我说:“那金城这边是怎么回事?”
乌行道说:“这是好汉们给自己藏的翻身家底之一,能弄钱,能养势力,能求龙王断大江,劫取气运,败坏天下诸事。只是这求龙王没求来,之前的投入不能浪费,主持这事的天罡星好汉便想把投入收回来自己用。”
我问:“龙王没了,那好汉会怎么样?”
乌行道说:“他会很生气,他这人很小气。”
我问:“他就是藏在金城的这个吗?”
乌行道说:“不是,在外行走的,都是地煞星。”
我问:“他会来金城吗?”
乌行道说:“会来,把这一局结束。”
我问:“龙王死了,这一局还没结束?”
乌行道说:“没结束,一局天地人,还有天时气运没到。他还能采天时气运来用。”
我问:“这好汉既然是主持这局的人,那这局里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吧。”
乌行道说:“那是自然,局内所有的事情,最终都要汇到他手里。”
我问:“那这个天罡星的好汉得怎么能认出来?”
乌行道说:“我也没见过,不认得。不过天罡星的好汉排场都大,从来不遮遮掩掩。”
我点了点头,问:“你办完事的话,会回去找金城这位好汉吗?有什么联系方法?”
乌行道说:“要去交待清楚。直接上门,敲窗九下,三下一停。”
我看向高法静,说:“我问完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高尘静道:“这水泊梁山在哪儿?”
乌行道说:“海外,不能细说。不能再多说了,要是你们能帮我把身体里的禁制弄掉,我什么都能说。这水泊梁山里的事情,我都清楚得很。”
我便对高尘静道:“先把他搁这儿,回头再说,我去把其他事情解决了。”
高尘静弹指收了牵丝,说:“我先看着,你去办事。”
我便起身,拿了乌行道的袍子,拎着人蛟脑袋,潜回江面。
破水而出,就见江滩马路上停着一长溜的警车,警灯闪烁,大批警察聚在江滩上。
只是离得太远,看不到张宝山在哪里。
我往远处游了游,寻了个僻静处上岸,换了乌行道的衣服,借了辆摩托车,一路疾驰,返回大河村。
至村口下车,步行入村,来到包玉芹家,翻墙而入。
刚一落地,就见胖老鼠从墙角里一溜小跑过来,一看是我,赶紧捋胡子鞠躬。
我做了个询问手势。
胖老鼠便蹭蹭到一层一个房间窗下,停身转头。
我冲它摆了摆手,让它退下,等它消失在墙角的阴影里后,点了三炷香在门槛前,这才上前站到那房间窗外,轻轻敲窗九下。
窗户无声推开。
黑暗的房间中,站着披头散发的何芳兵。
我冲她招了招手,转身翻墙而过,落到地上,返身看过去,就见何芳兵幽灵般无声无息地跟着跃过墙头,便继续前行。
如此一前一后,直来到村口大槐树底下,我才停下脚步,将脸藏在树下阴影中。
何芳兵到了近前,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我把人蛟的脑袋扔到她的脚下。
何芳兵脸色就是一变,退后一步,道:“你是谁?”www.zaacoo.com
我向前一步,走出阴影。
何芳兵脱口道:“惠念恩?你不是在崇明岛受了……这是你设的局?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你的问题太多了。正好我也有些疑问。不如,大家交换问题,我问一个,你问一个,各自回答,怎么样?”
何芳兵把双手背到身后,道:“我们今晚只能活一个,做个明白鬼也好。我是地主,我先问。你是怎么猜到我身份的?”
我说:“你不应该对包玉芹施术控念。”
何芳兵道:“外道小术,说明不了什么。”
我说:“这是第二个问题了。该我问了。惠妙儿和乌行道都是你的手下吗?”
何芳兵微微一顿,道:“没错。回答我的问题吧。”
我微微眯了下眼睛,道:“施术控念虽然是外道小术,但需要先学拍花迷魂四术做基础,然后才能学迷神,迷神大成,才能学控念,再怎么天才出众,也需要至少五年苦功。跟你之前所说的对不上。”
何芳兵道:“那也不能就此确认我的身份。”
我说:“你是杀了包玉芹的女儿取代身份的吗?”
何芳兵道:“能给我当妈,是她这种凡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说清楚你是怎么猜到我身份的,要不然就不用再问了。”
我说:“原本我只以为你是被派来监视我的小角色,是乌行道告诉我你是地仙府在金城主持大局的真人。”
何芳兵道:“你说谎,乌行道不可能对外人说任何地仙府的事情。”
我笑道:“些许小手段,在高天观面前,不值一提,随手就解了。”
何芳兵道:“你只是半路出家的外门弟子,又不是黄元君的嫡传!”
我说:“九九虚子炼真龙这一局已经彻底失败,你却还要冒着巨大风险亲自跑到我身边卧底,想要做什么,难道不能派个手下来吗?”
何芳兵道:“监视你的动向。九九虚子炼真龙虽然破局,但人蛟没死,既可以再重新炼化他成真龙,也可以斩杀他收取他身上的虚子命数。无论哪样,都需要一个良好的环境。金城现在对这事最大的威胁就是你,可你身后又有高天观和小陆元君,我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就近监视,确认你会离开金城一段时间,就找这个空档来完成这局。你这人有真术在身,警惕性又高,一般人靠近就会被识破,所以我决定亲自来。就算被你识破,我也有脱身的办法。你来金城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别说为周成报仇,你根本就没有报仇的意思。”
我说:“给周成报仇只是个借口。我修行进入瓶颈,不经红尘磨炼,就无法再进一步,所以我要入世炼心,正好周成死在这里,我就来这里了。独占地仙会,夺了他们的各个饭口,各处显圣扬名,都只为了磨炼心境,以求突破。只要突破,我就会离开这里,重归山林闭关修行,突破踏出仙人之隔的最后一步。既然有两个选择,为什么你会选择杀人蛟取命数,而不是收服他继续炼化真龙?对于你们来说,把人蛟炼成真龙才是最希望达成的目的吧。”
何芳兵道:“你借苗正平的船祭江那晚,我就在岸边,看清了全过程。你骗得了苗正平,骗不过我。你的祭江完全失败了,人蛟没有接受你的祭拜。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人性,不再相信人类,再想收服他炼化真龙已经不可能,只能想办法挽回损失。”
我说:“你在骗我,乌行道已经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做了。”
何芳兵笑了起来,道:“难道你不也是在骗我吗?惠念恩,你中计了,破!”
藏在背后的双手亮出来,鲜血淋漓,冲着我的掌心各有一个用指甲刻出来的扭曲符文。
左虺,右蟲。
我弹出牵丝,击中何芳兵双腕。
两只手都飞上半天。
何芳兵惨叫,转身就跑。
我一步追到她身后,抬手抓向她的后脖子。
何芳兵却突然停步转身,猛得张开双臂,一把抱住我的腰身,叫道:“我们一起死吧!”
她的脸寸寸开裂。
裂口里有密密麻麻的小白虫爬出来。
我抬手按在她的头顶上,微一发力,就把她按得坐到地上。
那些爬出来的小白虫落地即死。
何芳兵愕然,“你做了什么?刚才我查看过,这里没有施术的痕迹。”
我说:“我没在这里施术。”
何芳兵道:“那你怎么克制了我的蕴妖术?”
我说:“王老棍在这里杀人炼丹,养出了一窝食人而生的老鼠,被周成除掉之后,都埋到了这颗槐树下。这些死老鼠有王老棍炼丹地室的阴煞之气在身,被阴属的槐树聚下,形成后天的阴杀地气,一切虫属在这里都不能活。”
何芳兵道:“不可能,那时候周成刚来金城,难道就知道以后会跟有蕴妖术的人斗法,能提前养出这地气?”
我说:“周成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预先这些?不过是多年江湖斗法的经验,每到一地,他都会提前预备应对各种外道术的法门,以防不测。斗法争胜先手定,他向来是宁可布而不用,绝不会不布!养这阴杀地气,可防一切妖虫蛊术,向来是他新到一地最先布置的。所以他才能保证斗法常胜。”
何芳兵道:“什么斗法常胜,还不是死了。”
我说:“算计周成,布下这一局的,就是你吧。”
何芳兵道:“没错,魏解他们太过没用,我只好指点龙孝武布下这一局,除掉对我们计划有严重威胁的周成。”
我说:“葛修也是你的手下?我和他安排的这些事情,你很清楚吧。这次安排葛修打乱计划,吸引金城各方的注意力,也是你为了给乌行道收取人蛟命数打的掩护。葛修是你的手下?”
何芳兵道:“没错,你进金城之后的所有行动,都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我说:“其实你到我身边来,不是为的什么监视,而是为了杀我吧。”
何芳兵道:“等收了九九虚子炼真龙的手尾,你再回金城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我说:“为什么非要杀我?”
何芳兵道:“劫寿续命这买卖是地仙府的,你想夺了去,就必须得死!”
我说:“可你算尽机关,也没用,现在马上要死的是你。如果你不是想着用蕴妖术来害我,而是正面同我斗法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蕴妖术施展失败,妖虫放不出来,食不到血肉,就会反噬养虫人。
现在何芳兵虽然坐在地上看似平静,实则身体内正承受着万虫咬噬的痛苦,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妖虫吃尽血肉。
何芳兵轻叹道:“没错,我确实是要死了。你把我引出来,不只是想说这些吧,你想问什么,可以尽快问了,临死前我可以实实在在的回答你几个问题,反正我都要死了,不是吗?”
我说:“你们地仙府在金城倒底安排了几个真人?我就已经见到三个了,你一个,乌行道一个,惠妙儿一个……”
说这话的时候,我紧紧盯着何芳兵的反应。
听到惠妙儿的名字,她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眼中却有丝一闪而过的茫然。
她不知道惠妙儿这个名字!
但她马上就把这丝茫然掩饰过去,道:“实际上,一直就是我一个人,他们两个都是后来府里派来办事的。等办完事就会离开金城,这里的事情依旧还是我独自主持。”
我问:“地仙府的山门在哪里?”
何芳兵道:“地仙府的山门在……”
她的声音突然快速降低,变得含糊不清。
我便把头凑近,做出细听状。
然后,她的脑袋就裂开了。
一只肥大的灰白虫子扭动着钻出来,一跃而起,直扑向我的脸。
身下密密麻麻的触须在跃起同时弹出,向我的鼻孔钻过来。
我笑了笑,一抬手,刺刀自袖中滑出,把这灰白虫子钉在地上。
灰白虫子扭曲着,发出尖厉的刺耳鸣叫。
我上前一脚,将它踩得粉碎,然后取了一道镇邪押煞符,化灰一洒,就在大槐树底下挖了个坑,连同尸体一并埋好踩实。
阴煞之气聚集,尸体会快速腐烂,连骨头都剩不下。
我来找何芳兵,本就没打算从她这里问出什么东西来,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通过她来观察乌行道所说的说地仙府的事情就会死这个禁制倒底是用的什么术。
顺带斩草除根。
处理完尸体,我再次回到包玉芹家,来到她的卧室,在她床头点了一根香,然后轻拍她的额头,低声道:“何芳兵已经回学校了,她要跟导师去外国进修,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不再要联系她了,以后带着何强兵好好过日子吧。”
其实,判断何芳兵有问题的最重要的一个依据我没对她说。
陆尘音只说让我管一下何强兵,却没提过何芳兵。
对何芳兵的疑心,就是在那时产生的。
处理完包玉芹这事,我立刻返回大江底人蛟老巢,揪起乌行道,捏出九枚灸针,连续刺在他从头顶至背心的九处大穴上,然后厉声问:“惠妙儿在地仙府是什么位置,她来金城干什么!”
乌行道一脸茫然地反问:“惠妙儿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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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