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河村,天已经擦黑。
并排两个院,六间房,只有其中一间亮着灯。
隔着窗户可以看到,年轻的道士正提笔写字。
虽说没法跟我一模一样,却也有个八分相似。
隔壁陆尘音的小院却是漆黑空寂,显出几分凄冷气息。
脚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低头一看,灰老鼠正从立而起,拱着两个前爪向我行礼。
几个月不见,它越的圆润,皮光毛滑,一看就过得很舒坦。
我冲它笑了笑,拿出一个黄裱纸小包递给它。
这里装的是那只蛤蟆的血肉。
灰老鼠接过去闻了闻,兴奋的打了个鼻响,趴到地上给我磕了三个头。
我摆了摆手,它便欢天喜地抱着纸包钻回包玉芹家去。
包玉芹家的租房生意越发好了,所有房间都亮着灯。
事实上不仅仅是她家,一路走过来可以看到,大河村里所有私建房招租的人家都不错。
在远处瞧的话,这么个城中村灯火通明,颇有些兴盛繁华的意景。
这说明金城的活越来越多,能容纳的外来打工人也越发多起来。
小小大河村,就是大大金城的一个侧影。
我入了院子,推门进屋。
提笔写字的慕建军头也不抬地道:“不告而入谓之恶,恶客上门是想求什么,还是想夺什么?”
我轻笑了一声,道:“不错,处变不惊,你这八风不动功已经小成了,要是写字的手不抖那一下,就更完美了。”
慕建军立刻抬头,看清是我,登时满脸喜色,道:“真人,您回来了。”
我说:“下次再稳一些,不要看到脸就认人,万一是假冒的,你立马就漏馅了。”
“是,是,真人教训得是,以后我一定注意。”
慕建军嘿嘿笑着,仔细放好毛笔,绕过书桌,快步上前,接过我手上的提包。
“真人您快坐,我这炉上烧了开水,您先喝点茶歇歇气。”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给我洗杯子沏茶。
沸水一滚,茶香四溢。
我赞道:“好茶,哪弄来的?”
这不是高天观的野茶,也不是黄玄然那包陈茶。
“这是楼观道前几天送来的,说是主持素怀老仙姑的意思,来人说托您的福,如今楼观道生发了,道观全面翻建,人丁兴旺,香火鼎盛,四下各脉有事没事就跑去献殷勤,还推她做了省道协的副会长,她说活了这么大年纪,头一回知道,原来还是有钱好,什么世如铜炉人如炭,都是放屁,肯定是她像这样穷到底掉的牛鼻子总结出来的,就没享受过有钱的好滋味,让她都有点舍不得死了。”
慕建军说着话,手脚麻利地脱掉道袍,摘下发间木剑,将头发扎成马尾状,又拿着毛巾抹擦脸上的妆容。
我端起茶轻轻品了一小口,齿颊留香,回甘无穷,虽然比不上黄玄然那茶,却也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顶级好茶。
“老元君还捎什么话了?”
“您明见,来人还说了,老仙姑自己说前面说的都是屁话,最后一句要说的才是最重要的,让您千万记得自己的许诺,到时候千万把这钱收回去,她都舍不得死了,底下那些小杂毛更得看着钱眼绿,指定生出贪占的心思来。
还说您安排去的那个女妖精太吓人,把观里那些小杂毛都收拢得服服贴贴,将来就算把这些小杂毛卖了,都得乐呵得帮她数钱。
老仙姑说她虽然没什么本事,差点把道观给经营黄了,可也不能看着楼观道在她身后让人给吞了,可她年纪大了,既斗不过那女妖精,也惹不起您这个真神仙,只能豁出老脸来求你放楼观道一马,可求人不能白求,她听说高天观喜欢送人茶叶,想来您也喜欢喝,所以就送您些茶叶当礼物。”www.zaacoo.com
我问:“你怎么答的?”
慕建军道:“我只说三个字,知道了。来人就没再多说。也不知道我这么说对不对,心里一直挺没底的。”
我笑道:“这么答倒是中规中矩,没什么毛病,不过老元君大概又得偷偷骂我没人味了。明天早上你过来一趟,我有件年礼,你拿去送给素怀元君。”
慕建军开心地应了一声,又问:“您晚饭吃了吗?包老婶家在前面街上开了家饭店,这点正是上人的时候,我叫几个菜去。”
我摆手说:“不用了,包老婶怎么想起开饭馆了?”
慕建军道:“这是她那儿媳妇戴金凤的主意。戴金凤跟她说,现在街面上工地越来越多,做活得人也越来越多,开饭馆准能挣钱。还说何强兵虽然有些呆楞,但做菜的手艺没丢,整天这么当小孩子养着,时间长就养废了,还会让外人笑话,不如开个饭馆,让何强兵掌厨,一来给他找些事干,二来也让外人知道他不是只能靠媳妇老娘吃饭的傻子,等将来清醒了,也能抬头做人。包老婶拿不定主意,就跑来讲了,又问这么做行不行。”恨天小说网
我问:“你怎么回的她?”
慕建军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道:“我说知道了。包老婶就高高兴兴走了,转头便找老陶支书帮忙走关系,把饭馆开了起来。戴金观是个泼实的,能说会道,场面上也不怯,何强兵做菜又确实好吃,饭馆生意相当不错。包老婶挺高兴,可心里又没底,跑来同我讲,又怕戴金凤心思野了看不上何强兵跑掉,还怕何强兵将来清醒了看不上戴金观,到时候瞎闹腾对不住儿媳妇。我想他们两个是您给证的婚,又有潘贵祥的关系,戴金凤不会跑,何强兵也不敢不要她,就告诉包老婶,他们两口子是天作之合,让她把心放肚子里就是。”
这就显出这小老千的老道之处了。
他要是再用“知道了”这个万金油答复包玉芹,不免让包玉芹再加疑神疑鬼,而且还有伤惠念恩这个高人的形象,包玉芹是个嘴碎的,一旦传出去,怕是要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所以他果断通过戴金观的来历做出决定,直接给了包玉芹准话答得,既安抚了老太太的心思,又维护了高人形象,实在是做得极妙。
我赞道:“不错,坐下说话,这段时间,还有什么人来上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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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