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说话。”
魏解声音平静,无喜无怒,不讲春典,不故作客气,也没施展什么下马威。
我坐到餐桌旁。
菜已经上齐,十碟八碗,满满一桌,杯中酒也尽都斟满。
“周先生到金城有半年了吧。”
“快了,我是去年十一月底来的金城。”
“半年时间,开张立柱,显技扬名,占道称爷,真是了不起。当年我做到这些,用了足足三年,真是后生可畏啊。”
“老仙爷过奖了,我其实有些取巧,连赶上拐子帮和三理教两件事,得了两次垫脚,这才能大张弓立柱,要论起本事根基,远远比不上老仙爷。”
“你很好,占了一道,还能不张狂轻浮,年轻人里少见。怪不得葛修和龙孝武都同意推举你,我们地仙会就需要你这样有本事有心思的年轻人加入,这样才能不断发展壮大。这次请你来,主要是我想见一见你。一来,都准备开香堂纳你入会了,却还没有见过人,总不是那么回事。二来,有些事情我想当面问清楚。”
“老仙爷请问。”
“我前些天派人去你老家摸了底,不要生气,接纳入会,不摸底肯定不成。”
“规矩我懂,我底子就摆在那里,清清楚楚,不怕摸。”
“可在你老家却没有你这身本事的根底,这让我有些疑虑。你五年前家破人亡,逃出老家下落不明,五年后回来便一举灭了仇人全家,让他们个个不得好死,这是在出逃的时候有奇遇了?”
“是。”
“好,你的船底我不探,只问你一句,你来金城吹的哪阵风,追得什么浪?”
“不妨事,好叫老仙爷知道,我这船底,行的是天字码头,打的是大色帆,昆仑山上有位置,只因灵霄殿跑了三宝气,放船出来寻风头,落到这一方清静所,准备立洞天造福地,他日我若当道理,必定要请大施主,聚下三宝气,重回昆仑山,王母宴上再占个仙桃位。”
魏解微微点了点头,道:“我就说一般船底教不出你这样的,原来根子在京城,怪不得这做大开大阖,跟我们这些自来的江湖外道不一样。秦远志之前跟我通电话,说你给邵家办事,这是从京城攀扯的关系?”
我笑道:“仇小兵一个三流衙内,出了金城没人认的货,想独吞这么大一注横财,撑也撑死他。金城有资格搭上这一趟车的只有邵家,剩下的跟着吃些残汤剩饭还能容了,要是敢往桌上伸手,就别怪我不客气。昆仑山放船,这分量老仙爷也清楚,就不要伸筷子了。”
魏解冷笑一声,“京城来的果然胃口够大。”
我拱了拱手,说:“都是给人办事,吞天的胃口也得给填补上,不然就是翻船压浪头填了海底的命。这一道财路我不白占,可以帮忙推一位仙爷进京称神仙,显圣当世,算是东缺西补,不愿意进京在金城立地也没问题,我保必有大施主来捧场。此外,除了外路病这一道,金城所有饭口我都不拿,也不收力士,日后要是能重归昆仑山仙位,我保地仙会得个大名头,洗净船底,魏爷看怎么样?”
魏解沉吟片刻,忽地问:“米通强是你派人杀的?”
“不是。”
“储美胜是你派人打伤的?”
“不是!”
“秦远志是你派人杀的?”
“这开天流财的富贵,不压上颗足够份量的脑袋,姓仇的哪可能心甘情愿让出来?他的脑袋是我亲手摘下来的。”我掏出那柄木剑放到桌上,“更何况,秦远志是我竞争仙爷位的对手,他要不死老仙爷你又怎么舍得从泰国回来开香堂?”
“秦远志是我的嫡传弟子。”
魏解语气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也不见动容作势,便渗出森森杀气。
我轻轻一弹木剑。
桌上所有酒杯齐齐居中裂开。
酒液四溢。
魏解眯起眼睛,紧盯着那柄木剑,“剑术?”
我肯定地回答:“剑术。”
魏解身上的杀气不见了,恢复了原本的平静,“炼剑,很苦啊。”
我点头说:“很苦,所以这剑出鞘,必然要见血才能归,不伤人,就伤己。”
守在门口那个领路男人走到桌前,拿起酒瓶反手砸在自己的脑袋上,立时头破血流,却擦也不擦,默不作声地退回原位。
我打量了他两眼,“这位是老仙爷的护法?”
“是啊,跟我十多年了,没少遭罪。”魏解道,“老洪去处理下伤,放心,见过血,周先生这剑也就归鞘了。”
领路男人向着我一鞠身,倒退着走出包厢,仔细地把门带好。
我把手按在木剑上,看着魏解,“老仙爷,这仙爷位我坐得坐不得?”
“坐得!”魏解笑了起来,冲着身后女人一招手,“换杯子,给周先生满上,我同周先生喝一杯。”
那个无论身材相貌都平平无奇的女人取了备用杯子重新倒满酒放到我面前。
我瞟了一眼她的手。
十指纤细圆润,皮肤细腻,没有茧子没有疤,也没留指甲。
顶壳借神,改头换面,最难的不是头脸,而是手。www.zaacoo.com
手为百事根,外形和根骨特征同根深蒂固的日常生活习惯密不可分,哪怕包上一层皮也不能做到跟顶替者的手一模一样。
这手,我很熟悉,很熟悉。
我没抬头,但知道她也在看我的手。
可是我的手已经跟原先不一样了。m.zaacoo.com
习了陆尘音传我的雷法和内家拳,守一修炼,虽然时间还短,但皮骨相已经发生变化,越是熟悉的人,越是会因为这一点变化而产生误判。
那女人回到了魏解身后,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到他身后,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但魏解却明显放松下来,举杯道:“来,周仙爷,祝地仙会有你的加入后能够再上一层楼。”
我端杯回敬,“老仙爷放心,我坐了这仙爷位,必保地仙会能够名声传到昆仑山上,要是哪位真神仙愿意搭上一眼,一飞冲天不是问题。”
魏解大笑,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将空杯放回桌上,拈木剑起身,道:“我就不多打扰老仙爷了,改日开了香堂,我坐上仙爷位,必定回请,到时候还会另有答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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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阿伟嘿嘿笑道,明明很欠揍的表情却还要努力装做一本正经,丝毫不介意陈牧的鄙视。
酒馆内灯火昏暗。
坐在对面的陈牧,此时却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